西海残花录,修整版(1)(18/18)

医生仔细检查了斯蒂芬妮的鞭伤后,对手术器具进行了简单消毒,然后让我按住她的身体,以防她挣扎。他用刀将女孩后背坏死的皮肉全部切除,再深入切了一点旁边的组织,以防残留。随后,他认真地给伤口敷药并包扎妥当。  海德医生走出房间,对我叮嘱道:“接下来的10天都是危险期,尤其是前3到5天最为关键。她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,如果超过5天仍昏迷不醒,或伤口出现恶化,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,我无能为力。到那时,你看怎么方便就怎么处理她的尸体,她现在生死概率各占一半。接下来的10天,我会在空闲时过来查看情况,为她换药和重新包扎。”

我自然对海德医生感激不尽,请他喝了杯咖啡再走。他走到门外时,轻声说了句:“想不到红番猩猩也有穿衣服装成人的时候。”

听罢,我不禁哑然失笑。这些穷白人满脑子白人优等思想,真是荒谬至极。以前在洋行办理洋务时,常听一位英国绅士辱骂他的爱尔兰仆人是“白色的非洲人”、“白色黑奶”。我的南方富人客户谈及萨凡纳城的爱尔兰移民时,也总是充满嘲讽,视他们为“白色垃圾”、“白色废物”,并不将他们视作同类。我在街上遇见他们,一个个生活境况与黑奶相差无几,做着同样的苦工,却常常对我趾高气扬,摆出一副白人老爷的架子。

海德医生离开后,一个人随即推门而入,询问我是否需要草药。我一看,原来是常去的那家杂货铺店主朱莉,她是一位黑白混血姑娘。由于她卖东西给我时,从不似其他白人那般恶意刁难,我很快成了她店铺的常客。我迅速掏出50美分递给她,以示对她的好意的感激。朱莉接过钱,略显尴尬地说:“这太多了。”  我心中疑惑,朱莉是如何得知我这有病人的?转念一想,或许是欧文

告诉她的。在萨凡纳,黑白混血的自由人少,职业分布又杂,难以遇到合适的人。听闻欧文与朱莉现今私下同居,却不敢公开结婚,真是奇怪的关系。

朱莉并未立即离开,担心我不懂草药的用法,坚持帮我熬煮好,并强行给斯蒂芬妮灌下,希望能略微提升她的生还几率。

由于缺乏正规医生的救治,也无法学习系统的医术,这里的黑奶和混血人一旦生病或受伤,只能自行寻找各种土方法治疗,易得的草药因此盛行,治疗效果全凭经验和猜测。

望着昏迷不醒的斯蒂芬妮,朱莉似乎动了恻隐之情,向我述说起去年的雨中哭泣事件。1859年3月,在萨凡纳附近的赛马场,一次性拍卖了400多名奶隶,其

中十几名混血女奶尤为可怜。当时朱莉也在场,目睹她们瑟瑟发抖,哭泣或反抗只会招致鞭打。买家们近距离检查她们,捏手臂、翻看牙齿、触摸脸颊和头发,评估其健康与容貌。有的混血女奶被要求走几步或转圈,甚至脱去衣服以展示身材。其中一名女奶肤白如牛奶,拥有金棕色卷发,拍卖师特别强调她适合室内服务。想必斯蒂芬妮也有类似的遭遇,朱莉希望我能对斯蒂芬妮好一些。

朱莉眼中泛起怜悯,又低声说道:“先生,码头来的人常提起一个女奶的故事,名叫伊莉莎,她抱着孩子,光脚踏过结冰的俄亥俄河,成功逃脱了猎奶人的追捕,获得了自由。”

朱莉微微苦笑,摇了摇头,“斯蒂芬妮也有这胆量,可惜没有这等好运。那些故事听起来动人,现实中,漂亮又虚弱的姑娘,能有几人真的逃出去?” 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娃娃,塞到我手中,低头道:“把这个给姑娘吧,希望能对她有所安慰。”并表示有空会再来看望这个姑娘

朱莉匆匆离去,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单薄。我握着布娃娃,愣在原地,心中五味杂陈。伊莉莎的故事,洋行里遇到的英国商人也曾提及,那是美国北方人里流行的传奇,在南方提及却是一种禁忌。

到了傍晚我无心吃饭,收拾一下关了店铺,到附近教堂参加祈祷活动。自从学了洋务,我的胸前便常挂一个铜的十字架,这是我在巴达维亚时遇到的一个荷兰传教士送的。后来我在锡兰跟一个英国的传教士学了几句英语祈祷词。卡特先生告诫我如何伪装身份后,我更是每天小心带着,片刻也不敢离身。这洋人都信基督教,我若不假装也信,不好和他们说话。但要说起教义,我是完全不懂。  以前也常嘲笑这洋人,拜个被钉死的、连自己都保佑不了的人,他能保佑

谁?到了萨凡纳后,我虽心里常会嘲笑洋教,还是每周都去附近教堂参加礼拜,免得被当异教徒遭到排斥。每月都往教堂的捐钱箱里扔几美分,换神父帮我在邻居面前说几句好话。

我坐在教堂后排的长椅上,看着前面的唱诗班和点燃的烛火,虽然很不情愿,还是为了斯蒂芬妮,跟着众人一起。他们说一句,我学一句,跟着说了一大段的祈祷词。我想斯蒂芬妮既然是这里的人,就应该也归这里的神管吧。

【第一章·完】

注:何玉成是真实历史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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