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长相思（前尘篇）（6/7）

晚霞的波，一步一步走到他背后，慢慢伏下身，凝脂般的玉臂环住他的脖子，轻轻靠在他背后。一切已然冰冷，就像山间冰冷的雾气，从未散去，亦如门前冰冷的溪水，无法逃离。

他守了她一生，她陪了他一世。

注定不会无趣。

矢吾山巅，云海之上。

两道影负手而立。其中一便是阿大幼时曾经见过的无名老者。多少年过去了，他不仅没有离开世，就连容颜也没有愈加衰老，身旁的毛驴也一如当年。当真令拍手称奇。

而另一，说熟悉也不熟悉，说陌生倒也不陌生，他正是那矢吾山巅，映月湖中，与奇石相对而坐的神秘之。

一甲子过去，他未曾故去，也未曾苍老，容颜依旧，羡煞旁。他的衣衫不止未曾腐朽，反而熠熠如新，甚至还散发出一种淡雅如幽兰般的香气。不止是衣衫，还是体态。

老者突然开，问:“甲子之约已到时，你可寻得心中之道？”

山间雾气变幻着形状，凝而不散，愈发朦胧，掩映着二的身影。

“若我回答，未曾寻得，你是否便要收回我这六十年的阳寿？”

那奇悠然一笑。

老者亦回之一笑。

“我既将阳寿给了你，便再没有收回去的理由。况且，这六十年你已然度过，我又如何收回呢？难不成令矢吾山颠倒，颍楚水逆流？”老者笑道。“六十年时光，鳞鲤尚且修成形，以你之资，安不悟道？”

“终是逃不过你的法眼啊！”那奇叹道。

“如此说吧，我心中之道，既寻得，亦未寻得。”

这话说的倒颇有些意思了。寻得便是寻得，未寻得便是未寻得，怎可能既寻得又未寻得呢？

听闻，老者脸上却并未露出半分惊异之色，笑容依旧，似是懂了他话中之意。

“他二之事，依你看来，应当如何。”老者又问。

那奇向下望去。

她仍旧那般抱着他，世间一切恍如无物。

“既是有缘，终有相见之；如若无缘，强求亦不得之。顺其自然吧！”

老者眯着眼，沉吟道:“缘之一字，最是难解。即便如我这般，度过了千万载岁月，仍不敢与天比智，妄解缘法。你今之言，已称得上当世第一。”

“当世第一？”那奇哼笑声中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。“我怕是还配不上这个称号。我至今犹记，当年颍川之上，你一首童谣便将修行一途分为三境、九天、四重仙，震惊世。那等风姿，何其潇洒，我可不及你十之一二，第一的称号，还是免了罢！”

老者袖袍一挥，云雾竟汇聚而来，遮蔽眼。

“你我，怎可相提并论。我乃天生地养，世间灵气汇聚而成，自当游世，禀天道，而你不过区区一介凡，体凡胎，百年寿元，却有寻道之心，问天之志，此等气魄，天下和能及！”

二互谦。

云海雾气自山巅蔓延开来，片刻间便笼罩了整个矢吾山。

六十年甲子恍若过眼烟云。

“接下来，你打算去往何处？”老者再问。

他看了看远方消失的天际线，心中已有决断。

“我想出去走走，看看外面的世界，那里应该有很多事，在等着我。”

他心里很清楚，问道在矢吾，证道在世。

“由道世，确是一条路子。不过你可想清楚了，一旦踏出这矢吾山，想要再进来，就不知是多少个年岁之后，到时，你是否尚在世，又是否能重新踏这矢吾山内，可全是未知之数。这一切，你当真放得下吗？”

再度回望脚下的矢吾山，云雾海中已看不清它的廓，可他的眼中却勾勒着矢吾山的景色。六十年月更替，木落叶生根，鸟兽生老病死，豺狼尚且魂归巢，他又如何冷血如狼？虽是在映月湖上枯坐，未曾遍足山林，可他的神识早便在矢吾山中游了千百个岁月，山间变数，尽收眼底，自然趣，心甚晓之。可以说，他能寻得心中之道，矢吾山亦功不可没。如今便要离开这矢吾山，心中颇有不舍。

但是，终究是要离开的。

总不能被自己困住一世。

老者看到了他眼中的不舍之，更看到了他眼底的坚决之色。心照，不宣。

“既然你已下定决心出世，我也不再多言，只是不知，今一别，又该多少个岁月才能再次相见。”老者轻声叹道。“离别前，我再送一首歌谣。”

毛驴走到老者身边，身形愈渐虚幻，愈渐被云气淹没。

“卧病榻以顾盼兮，死生之哀欢。观升平以为殇兮，昭昭亦茫茫。客他乡以寄余兮，时不知岁月。事鬼神以崇高兮，问天以何为？”

话音如黄钟大吕，却只回在他的脑海之中。

许久后，他才醒悟过来，眼前却已没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