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妈妈是税务员(3)(7/15)

明白了,想让我逃离这个充满了“王老师”们的、随时可能被羞辱的环境,她唯一能依靠的,不是她自己的能力和正直,而是别人,是那个攥着风筝线的人

网吧那件事的阴影,也一直笼罩着她。她开始盘问我的交情况。“那个李凯,以后少跟他来往,”她会在饭桌上,一边心不在焉地给我夹菜,一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,“我听王阿姨说,他爸爸不正经,在外面跟人合伙开游戏厅,不是什么好人家。”她甚至开始限制我放学后的活动范围,不允许我再去学校门口那家文具店,她说那地方人多手杂,乌烟瘴气。

我们家那间屋子,成了她为我建造的一座干净的、却又密不透风的堡垒。

而我们县一中要评省重点的消息,就像一阵风,吹进了我们这座密不透风的堡垒里。起初,这阵风与我们无关。直到有一天,邻居王阿姨在楼道里洗菜时,神秘兮兮地对我妈

妈说:“程蕾,你听说了没?咱们财政局老刘家的闺女,今年也小升初,人家不声不响地,直接弄到市一中去了!听说啊,光择校费就这个数!”王阿姨伸出五根粗壮的手指,脸上满是羡慕和嫉妒。

“市一中?”妈妈择菜的手,顿了一下,“那不是要市里的户口才能上吗?”

“哎哟,我的好姐姐,现在这年头,户口算个啥?”王阿姨压低了声音,朝四周看了看,“只要有路子,有贵人帮忙,别说户口了,就是想让校长亲自给你家孩子拎书包,那都不叫事儿!”

王阿姨后面的话,我没怎么听进去。我只看到妈妈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很遥远。那眼神,像我们家窗外那条浑浊的小河,突然被投进了一颗石子,表面上没什么变化,底下却漾开了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。

那天晚上,妈妈第一次主动跟我提起了市一中。她说,那里的老师,都是大学教授级别的,那里的学生,毕业了都能考上清华北大。她还说,那里的孩子,家里都是有头有脸的,不会像我们这里,有那么多不三不四的人

她越是这么说,我们家的空气,就越是压抑。因为我们俩都心知肚明,那个能帮我们铺就去往市里那条路的贵人,是谁。而她,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接到那个人的电话了。

绝望,是一种会发酵的东西。在那个漫长而又安静的冬天里,我们家那间小小的屋子,就像一个密闭的坛子,把妈妈的绝望一点一点地发酵成了某种更危险的、叫做侥幸的东西。

而就在我们家这个密闭的坛子即将爆裂的时候,外面的世界,却突然被一种更喧嚣、更庞大的、集体的狂热给点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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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3)

2002年的初夏,我们县城的大街小巷,一夜之间像得了某种热病。所有的店铺,不管卖的是化肥还是女人的内衣,门口都挂上了一面崭新的、红得刺眼的五星红旗。镇上那家唯一会用电脑刻字的打印店,生意好得忙不过来,到处都贴着“冲出亚洲,走向世界”的红色横幅。那一年,中国队破天荒地踢进了世界杯。

“世界杯”,这个词,像一阵滚烫的、带着汗味的季风,吹进了我们这个偏僻小县城的每一个角落。连我们学校门口那个卖油条的张老头,都在他的油锅旁边,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上了一行字:“吃张记油条,为国足加油”。

我们家,是这场狂热中,唯一的、安静的孤岛。妈妈对足球一窍不通,她分不清什么是越位,也认不出那个据说

很神奇的、留着山羊胡子的南斯拉夫老头米卢。她只是在我们家属院里的男人们,为了一个点球的判罚而争得面红耳赤时,默默地把我们家的窗户关得更紧一些。

而我那个不着调的舅舅程伟,则理所当然地成了这场全民狂欢里最积极、也最投入的信徒。

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件盗版的、印着“15号”的红色球衣,穿在身上,整天在县城里招摇过市。他甚至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外号,叫“马麦罗”,因为他听说,巴西队那个最厉害的前锋罗纳尔多,就叫这个名字,而且他也像罗纳尔多一样,剃了一个只在脑门上留一小撮的、滑稽的阿福头

“姐!晨晨!”他几乎每隔两天,就要冲进我们家,满面红光,神秘兮兮地从他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掏出几张花花绿绿的、散发着油墨味的盗版v光盘,“最新的!内部渠道搞到的!《豪门盛宴》!《世界杯百大进球》!晚上我拿去放,保准一堆人围着看!”

我们家的那台金正牌v机,是舅舅去年花了一百多块钱,从一个急着用钱的赌鬼手里买来的。平日里,他用它来看一些从街边租来的、封面模糊的香港枪战片。但那段时间,它成了舅舅的印钞机。舅舅在县城的夜市上,摆了一个小摊,用一台小小的、黑白的电视机,循环播放他那些盗版的足球v。五毛钱看一场,买一瓶他从批发市场趸来的、冰镇的亚洲沙示,可以免费看两场。

他的生意,居然还不错。很多买不起电视,或者家里女人不让看球的男人,都会在他那儿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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