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海残花录,修整版(6)(11/12)

易物为主,有少量差价再拿现金结算。整个交易过程行云流水,就给办完了。

霍克点上雪茄,吐了口白雾,冲我挤眼:“莫林,学着点,谈买卖,嘴甜手快!”

剩下的事儿就是装卸货,港口的工头吆喝着本地工人,搬空货舱后,往船上装朗姆酒桶和咖啡袋。霍克说停三天,货得装满,水手得歇口气。

这是我第一次来古巴,霍克找个了出身当地的船员陪着我,趁着青瓷号和百合号装货的空当,我们两人一起溜达进城,看看这古巴的模样。街头窄得像缝,石板路烫脚,椰树影子晃得眼花,西班牙堡垒的炮台远远蹲着,像只瞪海的怪兽。街上水手,商贩挤成一团,西班牙语的骂声笑声吵得耳朵疼。

在哈瓦那郊外的一处甘蔗田,我遇到一群华人苦力在里头干活,一个个垂头丧气,破衣烂衫,白人监工骑马,皮鞭甩得啪啪响,抽在华人苦力背上,皮肉裂开,血渗进泥里,跟抽旁边的黑奶一个狠样。几个华人猪仔头站在边上,花衬衫油亮,叼着烟,笑得像豺狼,手里晃着鸦片包,冲苦力喊:“干完抽一口,包舒坦!”苦力低头不吭声,锄头慢得像拖命,眼里已经像死灰。

再往前路边有棵大树,枝粗得像房梁,树下阴气森森,树上吊着七八条绳子,每条绳子挂了1个华人苦力,脖子歪着,破布鞋在风里晃,

我站在树下,呆了半天没有动,一个白人监工路过,瞪了眼树上的死人,啐口唾沫骂:“又他妈寻短见,懒货!”

我正愣神,树下走来个瘦小的中国人,三十来岁,灰布长衫,脖子上挂着一个十字架,手里拿着本破笔记本,边写边念,字密得像蚁群。身边跟着个西班牙传教士,高鼻梁,黑袍拖地,手拿圣经,眼神还算和气,他嘴里念着经文,正在为树上的亡魂做祈祷。

那中国人见我,眼睛一亮,停下笔,笑着说:“瞧你这打扮,挺稀奇,不是本地人吧”

他声音带点书卷气,我按中国的江湖规矩,拱手说:“在下直隶人。”  他笑得更开,往前凑了半步:“敢问贵姓?看你不像普通水手。”

我苦笑一下说:“我如今用个假身份,朗德·莫林,图个办事方便罢了。”  他愣了下,眼里有点惊讶,点点头,没追问,拱手说:“在下李敬,字敬之,广州来的书生,跟着这位传教士做他的仆人,看到此情此景,就想要做点什么。”

他指指笔记本,声音压低:“我在记苦力的日子,鞭子、工钱、死人的事,一字不落,洋人签契约,骗人说海外赚钱,到了这儿,工钱扣光,鞭子不停,猪仔头还是华人,坑自家人最狠,一味拿鸦片祸害人。朝廷不查,广州的船还得送人。”

他合上本子,手抖了下,“我记下来,带回去,等以后回去,我找个爱民的好官,求他上书朝廷,禁了这卖人的勾当。”传教士拍他肩,低声说了句西班牙语,像催走。

李敬之冲我抱拳:“莫林兄,保重,乱世,活着不易。”

青瓷号与百合号从哈瓦那返航的一路上,海上风平浪静,霍克船长叼着烟斗,哼着水手小调指挥船员在萨凡纳外海等待夜幕降临,到星光铺满甲板时,再航向萨凡纳河口方向,萨凡纳河口水量较大,在河口处形成了许多支流和沙洲浅滩,是和北方海军捉迷藏的理想地带,河口主航道有普拉斯基要塞把守。

临近萨凡纳港时我感到睡不着,到船舷处看看,此时已经是深夜凌晨,突然传来几声炮响,几发炮弹朝着这里飞来,打坏了航行用的风帆,索具也断了几根,值班的水手们忙着收帆,睡觉的水手也猛然被剧烈摇晃和炮弹的声音惊醒,纷纷起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。

此后隔几分钟,就会在船只附近打出几处水柱,有一个老练的水

手说道:“从刚才炮口火光的位置看,打我们的应该是自己人,炮弹是从南方军岸炮方向来的,不过距离太远,天黑他们也没法校准,就是瞎打。”

此时船只处在逆萨凡纳河而上的航行中,失去了风帆做动力,就只能希望蒸汽锅炉出力,要不河水会把船只冲向外海。黑夜中锅炉工忙中出错,锅炉迟迟启动不起来,大家急也没用,只能等机械师先修好锅炉,一个新人水手想要带着油灯爬上桅杆去发信号,脚底一滑油灯掉在甲板上,险些酿成火灾。好在这时炮声停了,大家稍微安心一点。在黑夜中折腾了几个小时后,蒸汽机终于缓缓启动,压力开始达标,船只重新向上游开去,不久到达了萨凡纳港。

第二天我们得知,南军岸炮守军都是新人,他们在夜里看不清,又见我们没发出识别信号,就朝着船影打了几轮。天亮了霍克船长仔细把船检查一遍,认为问题不大,几天就能修好。

第六章完

作者注释:1874年,清同治十三年,总理衙门派陈兰彬、容闳赴古巴、秘鲁查访华工。写成《古巴华工事务各节调查报告》与《秘鲁华工口供册》回国后刊印发行,引起举国哗然,苦力贸易遂遭清朝禁止。然不过数年,西方船东改以“自愿工人”之名,继续向大洋洲、北美等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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