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上雪与塞外马（3/4）

帝只看他预备如何驯服这匹烈马，马鞭一挥，也跟了上去。两匹千里马在山野间狂奔，早把侍从甩在了后面。

风声呜呜地在耳边响过，林道上的树荫只留下几分残影。

少年一身银白的骑装，握紧缰绳，死命夹住马腹，驾着马流星一般飒沓而过，直在密林里绕了好几圈，才耗完了马儿的力气，徐行起来。

“陛下！我驯服了！”看到帝催马赶上来，少年早心急地挥起手来，“这下陛下可不能食言，它是要赐给臣了！”

那汗血马有些低落似的，低着慢慢地走动，任由少年握着缰绳控它的马。

“自然要赏给你的。”帝不禁笑起来，到底还年轻不经事，没什么心思，“我怎会唬你。”她随手从怀里抽了一块帕子，给少年擦了擦脸上的污渍，“瞧你，为了这么一匹畜生，脸都花了，哪里便就急着骑上去呢。”薄汗混了些树叶泥土，揉在脸上灰蒙蒙的一块，却越擦越红了些。

少年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，发出一声鼻息来，闷闷地有些不快：“原来陛下晓得怎么驯马……”那他故意提前上马逞能岂不是都被看穿了……

“我只说没看过驯野马，豢养的马怎么驯我还是见过的。”帝失笑，见少年生了闷气势不好又一气儿地去哄，“好啦好啦，是我不对，这马已经给你了，我再叫给你打一副马鞍可好？”

“陛下一见面就哄着臣呢，臣也不晓得是陛下，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，御前失了仪，现在还哄臣说没看过驯马。”

“我不是故意呀，看你一个站在那里，还以为你哪里不高兴了。”帝略一摊手，陪笑道，“你想让我怎么补偿呢？”她惯会装傻卖乖，从前少时期就以这招坑了不少朝中老臣，如今要对上一个没心思的少年简直易如反掌。说燕王乃是一个笑面虎，殊不知他们兄妹三实在是一脉相承的。

“那……这方帕子赏了臣……可好？”少年的眼里蓄了些水，语气也变得黏糊糊的。

“……你要它做什么呢。”帝勉强拉起一个笑来，“我回送你几箱子都行，这块毕竟脏了。”莫名的恐惧顺着旧的蛛网爬上心，黏腻、湿冷，得透不过气。

到底是为什么会恐惧呢。

“因为这块是陛下拿过的。”少年浑然不觉，仍剖白了心意，“臣只要这块。”少年的手已然握在帕子上，独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温度隔着帕子传来，灼灼地，倒叫帝被烫着一般，直想缩回手。

到底天子一言九鼎，不好反悔，帝仍旧将手里的帕子给了出去，“既是如此，你拿了这方帕子，可不能再说我唬你了。”

少年珍重地迭好帕子收进怀里，“臣谢陛下赏。”

没过两天，帝叫打了一套新马具送到梁国公府，也不算尤其贵重之物，无非是外饰华丽了些，马鞍上拿了蜀锦做装饰，垫布用的是撒花绫罢了。赵竟宁得了一副新马鞍，当即谢了恩，给千里马换上了，驾着马在赵府院子里兜了两圈。

来送赏的是竹白，已然半截身子埋土里了，不过是先从帝养在宫外时就照顾帝的，便尤其地位超然，惯来只做帝尤其重视的活计。

“将军喜欢便是最好的，陛下知道了也高兴。”竹白笑得眼睛眯起来，“陛下说了，将军若还想去上林苑打猎，直去了便是。”

少年跳下了马来，连礼也行得不甚标准，“臣谢陛下恩典！”教竹白看了，只无奈摇，告了辞回宫复命去。

时气到了初冬的时候，天色寒，帝也惯缩在殿里批折子，扯了毛毯将身子一盖，也不需什么火炉炭盆。

竹白复了命才轻声道：“陛下，说句不该说的，您该去看看小将军的。”

“白叔，哪是朕要不要看呢，”帝叹了气放下折子，“朕实在是……年纪大了啊，他还年轻着呢，朕同他父亲才是自幼相识，总不好惹了子侄辈的。”

“但是你喜欢。”法兰切斯卡趁不备，眼疾手快抽走了帝手里的折子，“这不就是赵竟宁送的请安折子么，看了几遍了！”

那折子上没写什么要事，无非是他练武被父亲训了，幼弟如何喜兵法，那马又吃了什么东西，以及……

“还请陛下为这匹马赐一嘉名。”

她看了几遍，也不知道该怎么批复，总觉得应当认真回些东西上去，却又不知该说什么。

少年心思单纯，是好事，也不好。

“陛下若不知如何批复，便同小将军见一面吧。”竹白到底是暗卫出身，便是六十高龄也依旧敏捷，看准了法兰切斯卡读汉文慢，抓住了空档拿过了折子递还给帝，“宫里不合适，也不拘是上林苑还是出城……您这样拖着总不是个事儿。”

十一月不太适合行马。霜浓路滑，去哪里都怕摔着了。帝本到了冬就惫懒些，这些天里也越发地不出门。只是最后实在耐不住，还是应了邀约去城郊孤叶寺赏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