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娘(2/3)
庭院里跳着噼里啪啦的落珠,宴上大醉酩酊,所有都醉了,可饮了酒的谢观尘还是那般坐着。
衣袖在桌下相联,袖上纹着鹤与花,她鬼使差般,指尖攀过去,攥住了谢观尘的小指。
他微微一顿,呼吸停了一息,偏过半张羊脂玉般韶秀的脸,向她平静地望来。
***
谢太傅回来时,宫门已经下钥了。
府里没什么活气,
婢家仆拢共也才十来个。
一双栗褐纹的雀儿栖在抄手游廊的檐下叽喳闹着,李重萤抵着裙子跪在凳板楣子上,柱间檐枋下装了透雕的花牙子,雕着葫芦和葵花。
她仰起,正忿忿地盯着两只鸟儿瞅。
“小心掉下去了。”他微微一哂,“看看你的裙子……”
找不了小雀的麻烦,李重萤便存心要找出出气。她回过脸来,原先还摆一副臭脸,见来者是他,立时换了个模样,就这样赤脚跳下凳板,笑盈盈地提着裙子向他跑来了。
李三娘过了今年的春也才十五,身量娇小,撞进谢观尘怀里时,几乎没有什么应有的重量。
谢观尘极稳当地抱住她,郎鬓发如绸,蓬松松地垂在削薄的肩上,好似披着一梳降香般的烟云。
他们没说什么耳鬓厮磨的话,就是谢观尘想讲,也是讲不出来的。
李重萤掐住他瘦尖的下颌,先是在左右颧骨上吧唧亲了两亲,又追着他嘴唇要啄,好个流氓架势!
谢观尘拧起眉尖,侧过脸,被她掰回去,挑剔他这张出尘的好容貌,“谢哥哥,你躲什么呀?”
李重萤嬉笑着说。
他十九岁,在春山台教她读书习字,被她用尽花言巧语戏弄;如今他三十五岁,贵为权倾朝野的天子之师,在重筑的春山台里,还是被她这样戏耍。
浅色的瞳仁冷幽幽地盯着她看,不怒不喜。
纵是读不出什么旁的意思来,李重萤依旧是鬼迷心窍——难自禁,实在怨不得我呀。
想到这儿,她不禁又自得于自己的看的眼光。这朵明月光,早被打上了李三娘的钤印。
半个月前,她和谢家郎同游踏春,不慎在春山台踩空落了水,等李重萤将将醒过来,猛然间起身,险些与看顾她的谢观尘撞了
。
她还道自个到了曹地府,不然怎么会看见年纪轻轻的谢观尘长出华发?仙姿玉质的谢太傅将玉碗端过来,匙羹撞在碗壁,声响清脆如玉碎。
后来她晓得了,她这是来到了新帝的元朔十年。而她本该在的,是先帝的玉衡二十三年。
盖因元朔的李重萤死了,她才能来。
据说,是追猎小鹿时失慎踩了兔罝,最终坠山而死。
哦,名重天下的我原来是这么个死法。
李重萤心想。
这样窝囊死去,实在有愧她李氏三娘的身份。谢观尘做了鳏夫,又做了大逆不道的孤臣,脊梁骨夜夜被御史台戳刺。
昔那么美丽的郎君,如今谁都不喜欢他了。
没有同他一道走下去,李重萤想他必然很是寂寞,好在他守身如玉,没有续弦,也没有纳妾,只是恓恓守着这个孤零零的红尘。
形影相吊,别鹤离鸾,他再也找不到他的重萤了。
唉,你好狠的心,怎么舍得让他做没有的孤魂野鬼呢?
她对自己说。
应该让他陪你殉才对呀!
早早留一封书信,并一柄足够锋利的裁刀,他会明白的。李重萤想着百转千回的心事,若她不幸死去,绝不留十九岁的谢观尘独活。
她是陇西的李三娘,死了也当以厚礼葬之,生前所用一件不漏地随她殉去,弃绝世,重逢黄泉。
金钗钿合,翠羽明珠,在这些价值连城的金玉之中,李重萤最最喜欢的,自然是谢观尘。
***
谢珣被上峰卸磨宰驴,李重萤嫁给他不到两年就当了寡。家里
想要她回娘家去,她没答应,继续留在谢家挥霍谢珣数不尽的资财。
谢珣死后没过孟婆桥,反而重生在族弟谢询身上。
谢询原身是个仰仗族的纨绔子弟,父母双亡,靠叔父养着。要不是族规压着他能被家主打折腿,最终还是白白便宜了谢珣。
此平生只顾混吃等死,却有十分的美貌,等到谢观尘借尸还魂,这点混迹市井间的轻浮脂
气就冷了下去,仿佛彻底成了一尊冰砌雪雕的玉
。
某李重萤从街边走过,抬
不经意地一瞥,竟然看呆了,觉得他有亡夫七分容色,又比亡夫更风
万种,兴许是前夫艳鬼回魂呢?
后来他们意外睡在了一个被窝,谢询不太乐意叫她名字,叫也是叫嫂子。客气,拘谨,没有半点想认亲的念。
李重萤才不管他喊什么,迷迷糊糊要睡着了,半梦半醒之间,听他喊了声三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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