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七章 佛观一钵水（2/3）

缩在茅铺子上的老，每次雷声响起就会惊吓得打颤一下，熟睡之中的老，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，还是起了做噩梦，双手握拳，身体紧绷，不断重复呢喃：“是爷爷取名字不好，是爷爷害了你，是爷爷害了你啊。”

那张枯苍老的脸庞，早已没有任何泪水可流，但是偏偏显得格外撕心裂肺。

随着急促雷声变得断断续续，虽然雨水依旧密集，声势骇，可是老的自言自语已经淡去。

可就在老彻底陷沉睡之际，僧弯曲手指，轻轻一叩。

咚！

如木鱼声响彻古庙。

如春雷响起于廊下。

老打了个激灵，猛然坐起身，环顾四周后，先是茫然，然后释然，最后悲苦，站起身，向大殿外走去，衣衫褴褛的矮小老，行走之间，气势凶悍，如同下山虎、过江龙。只是气势虽然惊，老的体魄仍是孱弱至极。

虎死不倒架而已。

老走出庙外，仰望去，久久无言，最后只剩下怅然。

僧轻声道：“有皆苦。”

老看也不看僧，嗤笑道：“苦什么苦！老子乐意！当绝寡欲的仙，怎么就逍遥了？狗的长生久视，一个个高高在上，只记得仙，忘了……哈哈，老百姓做忘本要天打雷劈，仙忘了本才算真仙，可笑真可笑……”

中年僧又道：“众生皆苦。”

老沉默，盘腿而坐，双拳紧握撑在膝盖上，自嘲道：“恍若隔世。”

拂晓时分，不知何时睡去的老猛然惊醒，再次眼浑浊，然后继续他浑浑噩噩的一天。

就这样过去一个月有余，在一个中秋月圆夜，老终于恢复清醒，只是这一次整个的气，已经大不如前，垂垂老矣。

他跟僧一起坐在檐下廊道，望向那明月，老自说自话，“我孙儿很聪明，是天底下最聪明的读书种子，只可惜姓了崔，已是不幸，遇上我这么个爷爷，更是不幸，不该这样的，不该这样的……”

中年僧寂然无声。

宝瓶洲崔氏曾有言：有庙无僧风扫地，有香无火月点灯。

冬后，大雪纷纷，老睡在庙内，牙齿打架，脸色铁青，像是要熬不过这个寒冬，僧托钵进，递给老一只温热饼，老怔怔接过手后，猛然丢在地上，眼恢复些许清明，然后看着那个重新捡起饼的僧，再度伸手递过饼，老摇道：“我活着只想见孙儿一面，要不然我死不瞑目，这气我咽不下，断不掉！我要跟他说一声对不起，是爷爷对不起他……我不能疯，我要清醒，和尚你救我！”

老一把手死死攥紧僧手臂，“和尚，只要你让我清醒见着孙儿，我便是给你当牛做马都无妨……我这就给你磕，这就给你当徒弟！对对对，你这和尚通广大，一定可以帮我脱离苦海……”

这一次清醒过来的老，气已经枯如朽木，出现了油尽灯枯的迹象，意识也不再清晰。

僧淡然道：“如何都放不下执念？就算你见着了他，事已至此，又能如何？”

老色悲苦，“如何放得下？又不是我一的事，放不下的，这辈子都放不下的。”

中年僧想了想，“既然放不下，那就先拿起来。”

老痴痴问道：“如何拿？”

僧答道：“去大骊。”

老点道：“对对，我那孙儿就在大骊。”

僧摇道：“你孙儿在大隋，但是你孙儿的先生在大骊龙泉县。”

老陷惶恐，身形向后退去，抵住墙壁，使劲摇道：“我不要见文圣……”

片刻之后，老蓦然大怒，“你若想害我，打死我便是，你若是想害我孙儿，我就一拳打烂你金身！便是你家佛祖来了，我一样出拳！”

言语落地，老挣扎着站起身，气势之刚猛雄壮，竟是不输骊珠天中手的那两位纯粹武。

但也仅是剩下点虚张声势的气势了。

僧脸色平静，低凝视着手中铁钵，钵内有清水微漾，“佛观一钵水，八万四千虫。”

老皱眉道：“秃驴，莫要跟老夫打机锋！”

僧转过，轻轻抬了抬铁钵，“这是你家孙子最有意思的地方，他看到了‘小’，贫僧觉得可以跟他的先生说道说道。”

老眼坚决，“和尚你所谋甚大，老夫绝不会答应你。”

僧叹息一声，“无根之。”

僧就这么起身离去。

老抓紧时间盘腿而坐，开始呼吸吐纳，一身原本枯死肌肤，缓缓金光熠熠生辉。

然后他在手心以手指刻下“大骊龙泉县”五字，血模糊，不断告诉自己，“去往此地，必须去往此地，只看不说，不问不做”，心湖激，铭刻心声。

老回到庙内，倒就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