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人的史诗（3/3）

么角色，一定要坚持到底。

我们离镜子有多远，离镜子里的，就加倍地远。要接近自己首先要越过一层涂着水银的玻璃。

停电的夜晚，我身不由已地成了黑暗的俘虏。什么时候找到那烛焰般大小的钥匙，才能把这粗关上的牢笼打开。我并不只想把自己放出来，更是为了把黑暗重新关进去。

他在想象着多年前过的一个：是否已经做妈妈了？她的孩子有多大了？她孩子是否超过自己的丈夫?他突然觉得这份残存的，有可能是对一个遥远的母亲的挚亵——他宁愿仅仅记祝糊未婚时的模样。其实，是时光亵渎了他的。或者说，他这些多余的想象，都是在时光处的自渎。

一年四季，一层层的波，全部堆积在岸边，这是大海，在不断地蜕皮。它从此起彼落的水中脱身。它与蛇的的区别在于：甚至不需要冬眠。

我必须把瓶盖拧紧。或者把这瓶香水，送给一个虚荣的。你没见过魔鬼吧?那是因为它被装进瓶子里了：沉睡时是体，醒来后是气体。洒一点在身上，它便会几百倍地膨胀自己的体积。你为魔鬼所诱惑，因为你想更好地诱惑别。

村庄里有一部分粮食，不断地续存进马槽里，被马吃进肚子，消化……当然，都是些粗粮，磨砺着马的胃，也使夜晚不再空虚。天亮后，马都出去活了，我偷偷溜进马棚，看见了马的空饭碗，边缘被蹭得发亮。我找到了马匹之所以驯服的原因：饥饿，是一根看不见的缰绳。

在乡村，老地方，我又看见了老风车。莫非它还在等待着堂吉诃德?等待着一个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的？墓碑倾倒，或被转移到别处。一个努力往地面上眺望的，就此抬不起来。

流星仿佛是因为过于沉重才掉下来的。即使在陨落的过程中，它也无法减轻自己的负担。

他在没有暖气的房间给弟弟写信：“亲的提奥，请替我支付下个月的房租……”他用这亲切的称谓取暖(以免冻僵了)。这似乎比借钱的事更为重要、更为迫切。所有亲的面孔都消失了，只剩下一个不忍心舍弃他的弟弟。他忘记了自己是兄长，但同样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孤儿。

窗户外面的天还没亮呢，鸟在说话：有的用方言，有的用普通话……当然，肯定还有极少的几只，是哑——至少目前还是哑。鸟争相以说来证明自己活着。我也活着，因为我听见了。在这样的时刻，我还能怎么样呢?只能暂时做个哑。

雪被泥土染黑。一个词，和另一个词，因为靠得太近，而分别产生了歧义。

那是一个画家的向葵。那是梵高的脸：一会儿转向东边，一会儿转向西边，把背后的亚麻布都给揉皱了。我看见了这个向太阳敬礼的，却找不到太阳在哪里。它在画框的外面?它根本不关心向葵是否结籽了，是否被黑夜锁住全身——只有颅可以灵活地转动……唉，因为饥渴而仰望，只会更渴、更饿!有限的希望，只能使之更彻底地绝望。

镜框里的那个，很有耐心地等待我回忆。等待我在回忆中，越来越吃惊。

你不敢看蛇、老鼠、毛毛虫、癞蛤蟆（更不敢抚摸），因为怕做恶梦。可恶梦还是来找你了：你梦见的是自己从来不曾见过的怪物。